码头的上空,群星闪烁。渡船上坐满了早起远征钓鱼的钓友。大家都是一个单位的,彼此戚戚喳喳地交谈着,说的大多是钓友的趣事,船里不时传出一阵哄笑声。船刚刚驶离码头,就听的一声急促的呼叫:“老板,慢点儿,等我一下!”黑暗里有人小声道:“是老陶。快走,快走,别理他!”多一个人多一份船钱那,摇船的老板急忙倒划几浆,将老陶从船尾接上来。老陶低头摸黑四下寻找坐处,研究室的小江挪动身体要给老陶挤个空儿,被老孙一把按住。那意思很清楚,是不想老陶坐在自己旁边。谁知小江没有会过意来,客气地出声招呼:“陶师傅,这里坐。”老孙立即起身挨到船头。老陶一屁股在空处坐下,一边放下手中的渔具。一边哈哈大笑,庆幸自己没有被船落下。
船行的百十来米,水面渐渐开阔,小江竭力想看清四周的情况,就觉得老陶曲臂一振,用力下压,身子略微抬起又重重坐下,随之“咣!”的一响,全船震动。熟悉老陶的钓友都知道,老陶放屁的功夫在2000余人的单位里首屈一指。放起屁来,其动静之大,就像启动了一台建筑工地的打桩机,响声起处,全船的人都知道那话儿来了,立即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。小江刚到单位不久,虽知道是老陶作怪,不知道老陶功夫的厉害,时间稍长,估计臭味已经散去,先试着偷吸了一口气,被恶臭熏得几欲晕去。老孙则在船头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。
在乌木水库钓鱼,来回大多要乘坐好几里地的渡船。小江最喜欢乘船的那种感觉。小小的船儿在艄公的双桨推动之下,悠然破浪前行,带起一股凉爽的风。有节奏的“咿呀”荡桨声,听起来倒像是原生态的歌曲。天色微明,船到一处湾口,老孙在船头远远地招呼小江:“你在这里下船吧,往里走不远的慈竹林下,鱼又多,又遮荫,是个好地方。”小江应声拿起渔具下船,老陶也紧随其后。老孙急忙阻止道:“这个湾子小,站不下两个人。小江刚来,还不熟悉地形,您就别和小江抢位置啦。”老陶头一摇:“我上周就在这里钓的。那么大的湾子,哪里会没有位置!”一头说,一头疾走,三脚两步赶到小江的前面。老孙直摇头,叫小江上船,另外再给他找别的地方钓鱼。小江说:“这个湾子还不算小,我在这里和陶师傅一起钓吧。”
小江细看这个湾子,大约有六七十亩水面,四、五个人钓鱼也显得宽松。沿岸都是绿油油的稻田。太阳刚刚露出半个脸,照得湾子里的几丛竹林仿佛透明一般。竹枝招展,形态婀娜,叶片闪烁着不可思议的金色光芒。靠近湾底的慈竹林只得二三十支,却长在一个突出部上,的确是钓鱼的好地方。老陶已经在慈竹林下放好了钓鱼的用具。小江看中了湾口处的一块岩石,准备在那里钓鱼,刚一停下脚步,老陶发话道:“那是我占好的位置!”小江低头一看,果然水中有一个鱼篓。往前走了二三十步,又看中一团水草的边缘。尚且在迟疑,老陶又道:“那也是我占好的位置。”小江一看,早已有一个支竿架插在脚下不远处。再往前走三四十步就是慈竹林,小江只好越过竹林,绕过浅浅的湾底走到对岸,远远地离开老陶。谁知脚步刚停之际,老陶竟然又说:“那是我上个星期钓过的。”小江这才恍然大悟,为什么老孙会教自己换一个地方。看见靠近湾口有两丛白夹竹,洒下好大一片绿荫。放下渔具,这次老陶倒是没有吱声,大概这里不在老陶的势力范围之列。
白夹竹比慈竹高大挺拔,竹干碧绿中透着微白。长在一道土坎之上,露出盘根错节的鞭状根系。伸出鱼竿试了试,鱼竿若举得不太高,就不会碰到头上的竹枝,倒是不影响钓鱼。连拋数下空钩,试探水下地形。水下相当平坦,只是水太深,几近五米。周围没有一棵水草,只有岸边生长的少量水花生匍匐在水面。按说这样的地方,水下过于平坦,又没有水生植物,鱼群不会选择这种地方逗留。靠近大水面试试,手里的线根本就够不到底。登上高处远望,宽阔的水面波光粼粼,显然深不可测。附近再没有立脚之地,船也已经远去,要换地方也不太可能。踌躇再三,只得在白夹竹林下摆开用具,调好饵料,打下窝子。想到靠近大水面,鱼群稀少,打下的窝料比平日里多出了三倍。
小江这里尚未准备停当,老陶已经在那丛慈竹林下钓住了第一条鱼。竿弯如弓,显然是条大鱼。小江这里水深,只一群鯵子在水面抢食饵料的碎沫,水下丝毫没有动静。小江用大漂大钩挂大饵,让其尽快到底,避免水面上层的鯵子争食。耐心地连钓带诱鱼,直到中午,热得浑身冒汗,依然一无所获。其间看见浮漂跳动,扬竿过猛,钓组径直飞上竹稍,怎么也拽不下来。竹枝的韧性极好,想要拽断却使不上力,只得剪断了事。老陶的几个位置都陆续钓上鱼来,遗憾的是个体都不甚大。午饭的时候,老陶过来看看,小江的鱼护仍旧放在岸上,安慰说:“没有关系,今天你要是钓不到鱼,上船的时候我给你两条,我钓的鱼不少啦。”小江回道:“不用,不用。我在这里看看风景也不错。”
太阳缓缓地躲到竹林背后,小江的钓位连同一大片水面都笼罩在竹荫里,一下变得凉爽无比。眼看快到下午三点,浮漂终于有了一个轻微的下顿,随即径直没入水里。一条一斤左右的小鲤鱼上钩了。打下的重窝没有白费,过不多时又上来一条。老陶那里却被太阳光晃的睁不开眼,更可气的是,不但鲤鱼草鱼没了踪影,连小鲫鱼都不来光顾。眼看的小江又钓上来一条大鱼,左牵右引,半天不见鱼露出水面。老陶心急火燎,直后悔自己没有一个人独占这个湾子。小江张嘴刚要招呼老陶师傅来和自己一起钓鱼,就听得老陶那里开动了“打桩机”,“咣咣!”连续两响,吓得连忙把话咽了回去。
忽然听见老孙的声音远远传来:“小江,钓得怎么样?”抬头看时,渡船正驶进湾内,船上已经有十来个人,原来是约定返回的时间到了。小江一面回答:“还可以,钓了四、五条,都是鲤鱼。”一面收拾手边的渔具。老陶装着没有听见别人的对话,只顾自己钓鱼。摇船的老板大声喊道:“陶师傅,就差您啦,收竿吧。”老陶回道:“谁让这么早就收竿?连小江都钓着大鱼了,我还没有一条像样的鱼。我的这个窝子正发着呢,再钓半个小时。”老孙有些不满:“全船都到齐了,让大家等您一个人?”老陶不语。都是一个单位的,好几里的小路,难道撇下老陶不成?大家只好齐齐坐在船上,看望夕阳西下的美景。
西边的天际,云彩的边缘被染的熠熠生辉。太阳就像一个被生生剥离的大蛋黄,不再带有丝毫的光芒,静静滑落在苍茫的山峦之后。那五彩缤纷的花,斑驳陆离的树,跌宕起伏的山都一一褪去了色彩,变成了一幅泼墨山水画。老陶水中的浮漂已经看不真切,才不情愿地收拾东西上船。摇船的老板按照老孙的吩咐,将船尾对着岸边,说是这样启动快些。老陶上船只得孤单地坐在摇船的老板身后。小江向来持重,不苟言笑,这时看看老孙,知道他是怕老陶开动他的“打桩机”,相顾莞尔一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