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节过后,胡连魁上班总有些心不在焉。也难怪,按照民间的习俗,不到正月十五,就不能算过完了年。窗外那棵沉睡了一冬的李子树,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苏醒过来,枝丫几乎伸进老胡的窗口。枝上的花蕾一天比一天长大。一向阴冷的四川东部山区,今年冬天出乎意料地暖和,气温要比往年高上好几度。受暖冬的影响,枝丫顶端的花蕾披着一层银色的小绒毛,细细的绒毛被胀得爆裂开来,隐约可以见到一丝白色。再有几个太阳天,就可以看到满树洁白的花朵。李花开放的时节,鲫鱼开始大量觅食,积储养分准备繁殖,钓“莽鲫壳儿”(“鲫壳儿”是鲫鱼的当地土语)简直是手到擒来。偏偏春节过后是一个超长的上班时间,节前的工作早已告一段落,节后的工作尚未开展,这种班上起来真是无聊。请两天倒休假,钓鱼去。
早起赶往渡船码头,钓鱼的伙伴出乎意料地多,几乎坐满一船。老胡的小钓友小金也在船上。大家聊些钓鱼的趣事,不时传出轻松的笑声。小金刚出校门时,跟老胡在技术处实习过一段时间。周末受老胡邀请到乌木水库踏青,试着拿老胡的鱼竿玩儿,竟然连上三条大鲫鱼。就此迷上了乌木水库,迷恋上了钓鱼,置办的钓具比老胡还要好。年轻人,脑子灵,肯用心,不到一年的时间,传统钓法、悬坠钓法都能窥其精髓。在和他差不多同时进单位的同事中间,回回收获最多,很得一帮年轻人的崇拜。这不,又在那里夸夸其谈钓鱼的经验窍门儿了。
小金连同两个他的崇拜者随老胡在一个叫长岛的岛屿下船。老胡看小金在那里指点两个新学未熟同伴选择位置,还别说,果然有些门道。小金自己选了个距离老胡最近的位置,要和师傅聊聊天。小金自打跟了老胡几天,一直管老胡叫师傅。实际上老胡在工作上指点的不多,钓鱼倒确实是老胡领上路的。老胡的渔具都有些年头了,竿架是自己亲手制作的,简洁实用,特别结实。小金的渔具却都是最新的款式。特别是锃亮的不锈钢竿架和竞技用长节鱼竿格外地惹眼。老胡和了一团微腥的清香型饵料,小金则参照杂志上的介绍,兑上了些香精诱鱼剂,率先上鱼了。时隔不久,俩人都开始一条又一条地往上拽鲫鱼,小金的两个同伴许久没有动静,都围过来,要请教钓鱼的诀窍。老胡知道他们因为抛投技术不过关,左一下右一下,前一下后一下,窝子太散造成的,小金却道:“在乌木水库钓鱼,那里有那么诀窍,`莽'鲫壳儿嘛,笨得很的。你挂条蚯蚓,扔下去,不用管它,看到标动,往上拽就是。或者你到到四处转转,看看风景,回来鱼钩上肯定挂着条`莽'鲫壳儿。”两个同伴将信将疑地去了,果然不久也都钓上来鲫鱼,个头还都不小。
老胡也管大鲫鱼叫“莽鲫壳儿”,不过四川话里的“莽”(读mang,一声)虽然读音相同,却有“笨”和“大”的两重意思。小金认为鲫鱼是鱼类中最笨的鱼,只要是鲫鱼,无论大小,一律称为“莽”鲫壳儿”。老胡却只管大鲫鱼叫“莽鲫壳儿”,那是大的意思。所以小金只考虑钓组的高效,灵敏,只管在饵料如何更有效地诱鱼上下功夫。老胡却认为鲫鱼是一种极其聪明的鱼类,钓、线、坠、标和饵料有一处不妥,钓鱼的效果就要大打折扣。特别是大鲫鱼,聪明着呢,要钓上来一条着实不容易。
小金和老胡钓鱼一直相差不多。接近中午时分,情况变了,老胡接二连三地拽上来半斤左右的大鲫鱼,小金却标象杂乱,一会儿下顿,一会儿上浮,一会儿升上一目,一会儿又下降半目,总之没有消停的时候,却无论如何也拽不上来鱼。好不容易钓上条鲫鱼,却是眼睛连着尾巴——小得不能再小了,随手扔回水里。难道这个月份会有小鱼闹窝?老胡说:“你的饵料香精味儿太重,说不定会招来小杂鱼,挂条小蚯蚓试试看。”小金挂上小蚯蚓,果然钓上来一条小麦穗鱼。气得一把拽下,使劲往地上一摔,小麦穗鱼当即毙命。老胡道:“你钓的小鱼,随手放回水里,它告诉其它的鲫鱼,还不吓走一大群鱼?香精、诱鱼剂,在竞技池里当然有用,象乌木水库这么大的水库,鱼儿吃惯了天然饵料,对香精要有个适应的过程。你的饵料香精味儿太重,小鲫鱼傻乎乎的不懂事,或许来吃你的饵。大鲫鱼那么聪明,哪里会贸然上当,来吃那些从来也没有见过的饵料?再说了,小麦穗鱼也是一条生命,来世上走一遭也不容易。你不喜欢它,放回水库也就算了,不必白白糟蹋一条生命。”小金听的这番话,嘴里虽然没有反驳,钓上来的小鲫鱼再也不随手放回水库,而是另外放在折叠小水桶里,留着临走时再放生。心里却颇不以为然:像鱼类这样低等的生物,哪里会有这么高的智商!
但是就有这么邪门儿,直到下午,老胡上鱼不断,时不时还有七、八两的鲫鱼入护。小金这里上鱼也不少,却是一条像样的鱼也没有,就连二、三两的鲫鱼也上的稀稀拉拉。最多的尽是些一两左右的“莽”鲫壳儿,在小金的鱼护里惊慌失措游来奔去,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出路。大概它们出生以来,就没有上过当,为了贪图新奇的口腹之欲,稀里糊涂地被钓进了鱼护,在那里后悔不迭呢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