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夏的乌木水库,炽热的阳光已经开始显出了威力。电风扇不停地旋转,发出嗡嗡的噪音。办公室李主任心绪不宁地看了看表,离下班还早着呢。无聊地翻了翻日历,不由眼前一亮,找到了心绪不宁的原因。“啪”地伸手拍了拍脑门,自嘲地叹了口气,唉,真是老啦,忙昏了头!原来明天就是周末,得准备钓鱼的饵料用具了。上周被大鱼一连拉断了三条线,一根碳素竿也断成了两截,心疼了好半天。今年乌木水库的大鱼比往年上得要早,这周可得好好地准备准备。李主任言必自称“李老头”,其实他刚刚五十出头,看起来仅有四十五六岁,然而自小参军,又是第一批参加三线建设的资历最老的元老之一 ,故深得大家的尊敬。他平日里对部下极其放心,日常工作大都分交给秘书等手下去办,自己落得清闲。虽然是支援三线建设的元老,可当年到三线选点的时候却只有二十多岁,为了选择一个地处内地,又符合战备要求的隐蔽厂址,跟着岳老等一帮老革命跋山涉水,辗转陕西、山西、四川三省,最终选定了位于大巴山南麓这个依山伴水的地方。 一路走来,这里的景色令人陶醉:莽莽苍苍的大山长满了各种南方著名的乔木和不知名的灌木,妆扮得每一道山梁都是那么地不同。有时是高大的橡树林,显得虬劲挺拔;有时是每一棵树都极其相似的柏树林,每一棵树的树冠都像朝天的毛笔;有时是姿态曼妙的斑竹林,似乎时时都在变幻不同的绿的色彩;有时又是是响着涛声的马尾松,显得阿娜多姿;更多的是各种乔木、灌木混生的杂交林,显得姿态万千。到了深秋,山梁有的苍翠,有的金黄,有的葱绿,有的殷红,有的斑驳陆离,显得五彩缤纷。就在这秀丽的群山之间,镶嵌着一颗明珠似的中型水库,那就是集水面积数十万亩的乌木水库。乌木水库地处深山,远离红尘,吸纳了山川的灵气,显得妩媚、沉静而清纯。多少年来,李老头儿最自得的事,莫过于将驻地选在了青山碧水之间了。所有付出的艰辛终于得到了回报,蜿蜒二十余公里的乌木水库让儿时的钓鱼梦变成了现实。
李老头在乌木水库是个资深的钓鱼迷了。从使用整棵竹子制作的钓鱼杆开始,到多节竿,玻璃钢竿、碳素竿,换了一代又一代,钓的鱼数也数不清了。仅仅那根罗汉竹制作的钓鱼竿,钓上来的鱼就不下一千斤。鱼竿做的愈来愈精巧,特别是竞技竿,钓鲫鱼的手感那是相当的不错,三、五斤的鲤鱼、草鱼也还得心应手,遇上太大的鱼总是不太放心。用海竿、矶竿倒是保险,可是乌木水库禁止使用带绕线轮的鱼竿,见一根收一根。每到夏季,还是要用他自己亲手制作的罗汉竹鱼竿。整棵竹子做成的鱼竿韧性极好,控鱼、溜鱼得心应手,碰上大鱼还得是用它比较放心,只是乘车走路携带起来不太方便。好在在乌木水库钓鱼大多时间是乘船,鱼竿往船篷上一插,一点儿也不碍事。李老头一到夏季,对鲫鱼、马口、鲶鱼和武昌鱼之类都不感兴趣,就只想着大鱼。想着大鱼试饵时,浮漂那一下轻微的抖动在心灵上引起的剧烈颤抖。想着恰到好处地挥竿中鱼时,那一下踏踏实实的喜悦。想着巧妙地利用控鱼技巧,将野性十足的大鱼强烈的奔窜一次次地化解那种快乐。烈日酷暑、急风斜雨都不在话下。要是上周带了罗汉竹鱼竿,那根碳素竿也不会折断,那条只有十来斤重的鱼还不是手到擒来?在乌木水库碰上大鱼的可能性,用宋丹丹的话来说,那是相——当——的,大!十来二十斤的大鱼每年都要钓上来十来条。李老头厨房的一面墙上,几乎贴满了大鱼的鳞片,中间最大的一片鱼鳞,属于一条二十六斤的草鱼。可是,乌木水库最大的钓鱼记录是三十六斤大青波。大家相传,乌木水库有两米多长,一百七、八十斤的大青波。现在,他对每次能钓到多少鱼已经不在乎了,只是想着如何钓大鱼,破记录,钓一条创记录的大青波。
到了梨树湾,李老头站在上周的同一位置上,对岸就是那棵枝干虬劲的老梨树,梨树湾就是因它而得名。四周都是起伏不大的小丘陵,挨挨挤挤地簇拥在梨树湾的两岸,丘陵上一块块梯田极不规则,自然地依照山势参差错落,层叠而上。田中清一色的水稻,稻穗正在灌浆,装点得山丘碧幽幽的。三、两处青瓦白墙的农家点缀其间,颇有几分山水画意。李老头深深地吸了口气,微风送来一阵阵稻花的清香,让人感到一种舒心的畅意。熟悉的位置不用试探深浅,用玉米和煮过的红薯先打下重窝。梨树湾有近一百亩的宽阔水面,水最深的地方有二十多米。还有一大片水面长着茂密的金鱼草,约有二、三十亩,是个各种大小鱼类都喜欢栖身的好地方。李老头占的这个位置向水中突出,左面不远处是大片水草,前面、右面都是宽阔的水面,背后一丛茂密的竹林恰好可以遮住正午炽热的阳光,在这里钓鱼简直太好了。更妙的是,脚下沿岸是青青的草地,岸边一道斜坡,渐远渐深,到四、五米处有一道深坎,坎下是水深二、三米左右的一块平地,是各种鱼类觅食的绝佳之地。钓上鱼来可以顺着斜坡直接拉上岸,根本用不着抄网,更不用担心抄跑了鱼。
太阳刚刚爬上树梢,就显出了威力。阳光热辣辣地洒向大地。田野散发着腾腾的蒸气。几朵云彩又高又远,微风摇动着竹梢,拂过身体,虽然在太阳光下,身上仍然感到一阵舒心的清凉。天气热而不闷,显然又是一个绝好的钓鱼天。李老头给罗汉竹鱼竿配上0.4毫米的鱼线,11号鱼钩,挂上直径二、三公分的大红薯块。线太长,只能用手直接拿住红薯抛在窝子里,专钓大鱼。用碳素竿挂玉米粒儿,在稍近的地方钓小鱼。时近中午,还是碳素竿钓上来那条两、三斤的小鲤鱼。罗汉竹竿换了两次红薯块,浮漂还是稳稳地一动不动。忽然,就在浮漂附近冒起一个直径一公分的小气泡,紧接着又是一个稍大些的气泡。浮漂仿佛有一下轻微的颤抖,这和上周的情形几乎一模一样。李老头的手迅速地伸向碳素竿,几乎就在握上竿把的同时,浮漂攸地一下没入水里。抬竿!手上分明感到中鱼的那一下停顿,和随之而来那沉重的力量,耳中听到鱼线吃上力量时那“嗡”的一声响,就好似弹棉花的手工艺人,在弓弦上敲出的三重一轻的那一下尖利的高音。左手不由自主地扶在右手的前面一用力,“叭!”的一声脆响,碳素竿又从第二节处折断了,只用了一两秒钟的时间,断的又干脆又利索,一切都和上周一模一样。一定是碰上了大青波!看着在水中渐渐远去,沉得无影无踪的断竿,百思不得其解。大青波素来以水底的螺蛳、河蚌等软体动物为食,有时也喜欢换换口味,吃煮过的红薯。真不敢相信,那家伙竟然不吃罗汉竹竿上的红薯,改吃起玉米粒儿来了!进入夏季,主要钓的就是大鱼。看来梦寐以求的大青波已经近在咫尺。
接下来的两周,李老头不再用那些华而不实的鱼竿,也不再想那些小鲤鱼。只剩下那根罗汉竹鱼竿,挂上几乎小半个红薯。这么大块的红薯三、五斤的鲤鱼也奈何不了,只等着和那家伙的再一次较量。眼睛死死地盯着水里的浮漂,有时差不多两三个小时也不改变一下姿势,就连吃饭、喝水都目不稍瞬。凭直觉,他相信大鱼还会来的。水里的漂尾细细地,在酷热的盛夏阳光下,细细的漂尾慢慢地涨大了,变粗了,变得有筷子粗细。使劲摇了摇头,眨了眨眼,漂尾还是那么细细的,黑红黄三色分明。汗水不断从头发根上淌到脸上,流在脖颈里,痒痒地就像小虫子爬过。风在人们最需要它的时候,却不知躲到哪里去了。一手擦汗,一手摘下草帽来扇了扇。突然,李老头的心仿佛被猛地一撞,呼吸也仿佛窒息了,又是那熟悉的一小一大两个气泡!浮漂在一下几乎难以察觉的颤抖后迅速地沉向水里。抬竿!鱼线在同样一下尖利的“嗡”声里绷得紧紧地。11号大钩,近10米0.45直径的鱼线,整棵罗汉竹的鱼竿,凭着李老头的溜鱼技巧,任凭是三、四十斤的大鱼也跑不了。双手举竿,压低身躯,双脚蹬马步,顺势将鱼竿熟练地向左倒,再向右倒引鱼回头。那鱼却只管向前不紧不慢地游,丝毫不理会李老头的招数。眼看着鱼竿弯成满月,又弯成对弯,竿尖没入水里。李老头见连变数招不见效果,不免乱了阵脚。一刹那间,只换口气的功夫,鱼竿迅速地被重新拉成满月,拉成新月,又被拉直,“砰”!0.4的鱼线只在一个回合间就断了。煮熟的鸭子,就这么飞了。李老头知道这回碰上的不是二、三十斤的鲤鱼、草鱼,而是大青波,一条连整棵的罗汉竹鱼竿都奈何不了的老*巨滑的大青波。李老头将所有的饵料、玉米、红薯都洒在窝子里,怏怏地打道回府。
(待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