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月十一日,晴,湖光潋滟,风柔如絮。
天光刚微微亮,我便已携着钓具来到湖边。湖面辽阔,远望去如一块巨大而温润的碧玉,晨风拂过,水面便漾起一层又一层细密的涟漪,仿佛揉碎了满湖的晨光,揉碎了尚未苏醒的梦境。岸边青草沾着露珠,湿漉漉的,几株野花静静开着,香气也仿佛被露水打湿,清冽地浸入肺腑,沁人心脾。我选好位置,支起小凳,挂上鱼饵,将鱼线轻轻抛入水中——银亮的鱼钩裹着饵食,如同投递一封沉默的邀约,悄然没入那一片微凉的碧绿深处。
我静坐岸边,湖光山色包裹着周身。目光所及,唯有水面上那一枚小小的橘色浮子,它成了我与水下世界无声对话的唯一信使。时间仿佛在等待里渐渐凝滞了,周遭只有风拂过草叶的微响,以及水波温柔舔舐岸边的低语。我放空了思绪,心也沉了下去,沉入水底深处那片未知的幽谧中去。
突然,浮子轻微地颤动了一下!心尖也跟着微微一紧。屏息凝神间,那浮子猛地往下一沉!我立即扬竿,一股沉甸甸的力道瞬间沿着紧绷的鱼线传递上来,手臂清晰地感知到了水下生命的挣扎与力量。竿梢弯成了满弓,鱼线切开水波发出清越的嘶鸣。终于,一条银鳞闪烁的鱼破水而出,在半空里奋力扭动,鳞片在阳光下溅起一串晶莹的水珠,仿佛一瞬间挣脱了水的束缚,带着满身光芒跃入空气之中。
我小心取下鱼钩,鱼在掌心跳动,银鳞微凉,鱼尾拍打手心,传递着一种微小而强烈的、属于水的生命律动。我俯身,将它轻轻放回水中——鱼儿一摆尾,搅起一圈小小的漩涡,便倏忽隐入那深不可测的碧玉深处,仿佛未曾惊扰过这水面的宁静。指尖沾着湖水的微凉,心里却觉得满足而轻盈。
不觉间,日影已悄然移过树梢。我收拾钓具踏上归途,桶中空无一物,然而满身的阳光仿佛有分量,脚步踏在草叶上却轻快如风。原来钓鱼之乐,并非全然系于沉甸的鱼篓;心若能如这湖水一般澄澈宁静,即便空手而归,亦已钓回了满身清风与天光——那些被时间冲刷上岸的,并非只有挣扎的鱼,更是自己曾沉入湖底、又被阳光晒得暖烘烘的静好时光。
归途上忽然想起:原来钓上来的鱼,最后都变成了故事;而放回水中的,则化作了湖面上粼粼不灭的波光,静待下一次与心的重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