浅秋 长河 鳞影

浅秋 长河 鳞影

江右

秋水晚天长，彼岸临忘川；江楼明月在，几人悟微凉。季节的美，在于周而复始，永如初见。白露，行走在秋风里，秋的明洁，秋的味道，令渔夫沉醉。山河层叠，隔岸烟火；鳞影何处，鱼沉水阔。秋日河畔，渔夫拿着鱼竿，与芦苇为伴，共无声悲喜，不再满怀期待，亦不难以释怀。

江右之地，鱼米之乡，河川密布，鱼行如织。渔夫常年守钓长河，亲近洁净的水。

（一）修河——云居山

修河的水源，经柘林湖沉淀后，水色清新，剔透纯净。流至云居山，河道狭窄，水流湍急，笔直拍向陡崖后，北向急转直下。幸好，左侧的巨石挡住汹涌的水流，形成一个回水湾。两岸的山体撒下巨大的绿荫，完全覆盖这片缓流区，除了正午短暂的那一刻，阳光穿不透峡谷的深邃与神秘。初秋的江西依然炎热，渔夫隐匿于深峡，犹如置身于松恩峡湾的冰川融雪。

渔夫懒散得很，午觉后小钓。往渡穿林，抵达峡谷，也是一段美妙的时光。林间小道，洁白的花瓣静静地凋落在草地上。藤蔓绿柔，缠绕着树干，一同经历风雨，享受阳光。蜗牛伸出它的触角，与树叶轻轻拥抱。腕臂粗的老藤上，结满坚硬的皂荚。斑鸠大抵是个傻鸟，鸟窝简陋不堪，如今鸟去巢空。

追秋风问鸣蝉；采红枫入梦境。大黄蜂，可爱的小动物，倍珍惜，既亲密，又疏离。

在这钓鱼，水流急，没法做窝，来什么鱼无法预料。为了不负大鱼的偶尔光顾，渔夫架起了矶竿。松散的饵料派不上用场，玉米、自然水域的虫子、螺肉之类的还能钓到几条鱼。

小半天的功夫，能钓到这么多鱼，大可满意了。

（二）流水洞——樵舍

流水洞、樵舍一线位于赣江下游，离鄱阳湖并不遥远。大河的老鱼鬼都知道，涨大水，湖鱼最先上溯至流水洞、樵舍。水位一高，绝大多数钓点泡在水里，想要找到一个中意的位置并不容易。

渔夫兜兜转转，相中了一个长满芦苇的铧尖。还好，密匝匝的芦苇丛中，一条小路蜿蜒，人迹罕至。一只红脚板的野鸭飘浮在水里，羽毛鲜亮齐整，死去不久，渔夫有些不解。没走几步，地上一小堆蓝汪汪的谷子，渔夫明白了一切。人类可以猎取，而下毒则极其下作，最为不齿，愧对一个翱翔天宇的自由灵魂。

手竿钓矶头的缓流区，上来的都是河里的常客。穿花衣服的小河鲶，雪白修长的柳叶鳊，晶莹的颌针鱼，暴躁的赤眼鳟。

斜阳西沉，矶头的激流里，传来翘嘴捕食小鱼的炸水声，夹杂着几个沉闷有力的声响，令渔夫意动。赶紧收拾好手竿的摊子，待装上路亚竿，天色已朦胧。鱼离岸越来越近，渔夫抛出拟饵，走走停停间，给了一口，小心翼翼的爬下石坎，弄上来一条6斤多的翘嘴。

反复多次，又拿上来一个小斑鳜。

换上蝮蛇亮片，快打快抽，锚到一个巨物，出了60多米线，只留下一片三个指甲盖那么大的鱼鳞。被这家伙一通折腾，再无咬口。满天星斗，该回了。

星空下，人与鱼，一般沉默。人间过客，秋水星河。一颗星，就像一个忘不了的人，夜空中，特别的耀眼。晚风，何不吹落天河的那颗星，凌风秋渡，拥入怀中。红豆有毒，却表相思；秋夜宫珠，铭心刻骨。寻一世夕阳入画，携一人四海为家，渔夫憧憬的未来与期许如此美好。只是，尘世冷厉，人随风逝，勿论庭院飞花温柔乡，勿论红烛垂泪痴情塚，当金钱站起来的时候，一切，都变得沉默。

（三）象山河——雪舫村

象山河，赣江一条毫不起眼的小支流，最深处不足六米。渔夫知道，河虽浅小，鱼种繁多。挑了个凉爽的雨天出钓，守在最深的郭家闸口。海鲈竿、4000的纺车轮、130米2号梭飞士通线、6斤螺蛳做窝，显然是冲着青鱼去的。

渔夫喜静，不愿听铃铛。瞧着竿尖一直没动静，雨又大了，远远地躲在树下。听着雨沥风荷，神游天外。

碧水风荷，花影成海，清芬一脉，水面风来。这边，风动荷香，满堂花醉三千客；那边，芳菲如寂，莲实低垂直堪折。莲，开得灿烂，也是寂寞。人生如莲，走过喧嚣与静寂，直至最后的枯索，生命的每一次盛开与凋零，都有其深意。花开是一种美好，花落是一种成全。人生之秋，无奈与悲凉都在，但喜悦与幸福从未走远。

雨后天晴，水平如镜。回来一看，鱼拖走了一根竿子。又守了一阵，也给了一口，田螺咬掉半个，鱼没上来，打早了。

钓到大鱼需要运气，只得改弦易辙，钓小鱼。串钩上胡乱挂些玉米、蚯蚓、螺蛳肉。上来的鱼不多，都是极品。这个季节，大板鲫并不多见；半斤多的嘎子，黄绿相间，色泽深邃；钝吻鮠，八两多，肉质细嫩，脂肪丰富，做汤的极品；收竿鱼是一条5斤多的野鲤，拉着很是过瘾，待看清是个破鲤鱼，扔回河里，没有比这更难吃的鱼。

将鱼就酒，林风满袖。清秋怀远，人间清欢，水风隔断了红尘，只剩人与鱼相对。鱼于人，是鱼伴着你熬过的日子，那些经历的风雨与孤独，那些难言的暗夜与星路，那些蚀骨的自渡与救赎。人对鱼，既无能为力，又无可奈何，但凡鱼向你招手，还是义无反顾跟鱼走，不问对与错，只剩苦与乐。愿这世界，有清风、有烈酒，也有鱼儿伴归途。

2021年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