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还记得很清楚,那一次妻子赴宴归来,带回一个方便盒,她说酒宴已经结束了,最后这道清蒸鱼才送上来,作东的主人非让她带回家来享用。当时我也没在意,随意地将方便盒放在了餐桌上。
不一会儿,外出补课的儿子也回家了,看他饥肠辘辘的样子,我连忙进厨房忙活。只听儿子在外面喊道:“谁做的鱼?连鱼鳞也不刮!”
我心里一动,立即跑出来,仔细看了看那条清蒸鱼,不由地笑道:“你们很有富气哟,可以吃上鲥鱼了。”
……
“网得西施国色真,诗云南国有佳人。朝潮拍岸鳞浮玉,夜月寒光尾棹银。”
这是清代名人谢墉咏颂鲥鱼的词句。鲥鱼属鲱科,形似大鲫,体白如银,是珍鱼中之珍品。
初尝鲥鱼的美味,那还是1979年,我在北京请一位战友吃饭,看到菜单上有“清蒸鲥鱼”,感到鱼的名字很奇特,就点了一份。端上来以后,那位战友很不满意地抱怨道:“这饭店的服务极差!你瞧,鱼鳞还在上面呢!”
当时的顾客还不是皇帝,我们只能自己动手,将鱼鳞拨掉,挟一块鱼肉入口,肉质细腻肥美,两人相视点头,都说味道好极了。一位服务员走过来,微笑着说:“二位师傅是第一次吃鲥鱼吧?吃鲥鱼要带鱼鳞一块儿吃,您再尝尝?”
他说得没错,鱼鳞果然也很美味,想起刚才还误会了他们,真是太不好意思了。
“您还记得毛主席的一句诗吧:‘莫道昆明池水浅,观鱼胜过富春江。’”这位服务员很热情,介绍完鲥鱼的常识,又继续调侃起来,“是和柳亚子的那首:‘安得南征驰捷报,分湖便是子陵滩。’这鲥鱼就来自子陵滩,子陵滩就在富春江上,听说那里还有个古钓台……”
这一年,我与她刚刚开始了感情上的接触,谈起初尝鲥鱼的笑话,她也很乐,可惜当时还在大西南,无法请她品尝,只有遥想富春江而感叹。
过了几年,我又去北京出差,那位战友见到我,先提到了鲥鱼:“你知道现在多少钱了?18——吃不起了,唉!”
好家伙,几年的功夫就番了三番多。
80年代中期,我调来江南工作,又有了几次品尝鲥鱼的机会,印象最深的那次是在仲春的杭州。
有一个老同学,他的生日大我两天,我们相逢在美丽的西子湖畔,他提出来要一起过个生日来纪念难得的相逢,他建议去楼外楼,而我则想起了时下正值鲥鱼季节,便产生了去富春江的念头。两人一拍即和,在那里游玩了清江翠峰,品尝到真正的时令珍馐,切身体会到了古人那些赞美的诗句,可以说是没齿难忘。
我对她津津乐道此事,并得意地咏颂在子陵台上录来的苏东坡的名诗:“芽姜紫醋炙银鱼,雪碗擎来二尺余。尚有桃花春气在,此中风味胜莼鲈。”
她淡淡地一笑,对我说:“以后有机会了,我陪你一起去过生日。”
……
等我把饭菜端出来,那条鲥鱼只剩下头尾了,儿子仍在有滋有味地搜寻着精华,她微笑着坐在旁边,很疼爱地观摩着儿子的馋相。
“又错过了机会吧?”我笑道,“你遗憾吗?”
她说:“有什么遗憾的?你不是说郭沫若都没有吃到过吗?”
关于这个小故事,我还是在《中国钓鱼》上看到的,好象是说一代文豪郭沫若没有能赶上时节,很遗憾地留下一首诗,我只记得最后一句:鲥鱼时已过,齿颊有余香。
我还记得现代文学家郁达夫曾经诗云:“冷雨埋春四月初,归来饱食故乡鱼。”
虽然富春江不是我的故乡,可我心里总有一种情结——待到退休之年,觅一暮春时节,专程携伴她去品尝新鲜鲥鱼的美味。
(以此文献给钓友们的妻子或女友,祝她们节日愉快!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