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十年代的窃拾往事之十一:偷鱼
偷鱼
北方极少鱼塘,而且,好像那时的人们也不太会吃鱼。为什么叫偷鱼呢?是因为我们下田的主要任务是拾柴割草,所以下河摸鱼一类,是背着大人利用打柴草的时间偷偷干的,故谓之偷鱼。
与鱼结缘,第一次是一个春天。我与邻居二宝拾柴回来,路经一座小桥的时候,他看到那桥底下明晃晃的,好像有茅柴叶(人们对玉米叶、高粱叶的统称)一样的东西在摆动,马上指给我看。我看了,也以为是。可是突然想到天不刮风,桥下的茅柴叶怎么会动?于是俩人放下干柴,进入桥洞去看。那来的什么茅柴叶,原来是桥下存了浅浅一层水,一大群鲶鱼正露着脊背游来游去。一下想到这是文峪河灌区开闸冬浇后留下来的困水,水中的全部生物也一一在此了。因为水浅,所以,本不好捉的鲶鱼也变得好捉得很。不长时间,就把它们全部收入囊中。怕母亲责骂,我一条也没要,全部给了二宝。
二宝悄悄到我家叫我,说去他家吃鱼。这似乎是我第一次正儿八经吃鱼,那味道,现在想起来还那么诱人。
窗户一但打开,外面的新鲜空气就会进来。接受新鲜空气后,心就野了。
从那以后,外出拾柴割草,就留心上了村西那条长长的十八村总退水渠。春天,水还冷,最主要的是困水的水位会很高,即使有鱼,也是不可能捉到的。到夏天,水位一降再降,慢慢就会形成几处长长的干河段、几处长短不一的存水段。河帮上长满了稗草和红蓼,一直延伸到河底,形成一派湿地风光。
水有浑有清。清水河段自然要浅许多,水里不停游动着蝌蚪和蚂蝗。深水河段水浑,散发着浓重的鱼腥气,也有几粒鱼星从水底冒出来。隔几天,我们就下水试一下深浅,直至尺把深以下,便开始捕捞作业。几个人在两头一通乱蹦,意在往中间赶鱼,随即,快速在两边打起泥坝。剩下的工作,便是把岸上的草连根拔起来,扎成一个软坝,几个孩子一起,把这软坝从河的这头紧贴河底推到河的另一头。因为软坝是草筑的,所以推的时候,水会顺着草缝流到身后。而水中的鱼则会被推到另一头一个极小的区域。
还不忙着捕捞,所谓浑水摸鱼,这时的鱼能摸到可捉不到。于是,有人踩着软坝防鱼逃窜,有人在这个小区域里一阵乱搅,直至泥沙俱起,水浑如粥。这个时候,水中的鱼被呛得奄奄一息,把嘴巴伸在水面上一个劲地呼吸。此时捉鱼,可谓手到擒来。最耐缺氧的是鲫鱼,特别是大板鲫,往往到了这个时候仍然不肯露头,而是钻在人的脚印窝里装死。但它们显然低估了人的智商,脚一踩一个,或手一摸一个,不长时间,就会被我们捉得干干净净。别看这小小的水域,它的内容却不可小觑。往往里面有二三斤的鲤鱼,半斤一斤的鲫鱼,二三斤的鲶鱼,老鳖,还有长不大的白条、嘎鱼什么的,鱼种丰富、数量可观,一次捉到十几二十斤并不是难事。
仍然不敢把鱼带回家,悄悄的把鱼给了一起的三赖。他家父母离异,大人才不管这些事儿。然后鱼就被我们几双小手胡乱炖了去吃。好像那味道也还不错呢!
下水摸鱼的事情是瞒不过母亲的,所以有名言:母亲的眼光是雪亮的。并不是她看到了我们去捉鱼,而是看到她的儿子今天割回的青草明显数量不如以往,再检查,就会发现衣服上的泥斑。不动声色,伸手在腿上一挠,几条白色的指甲印立马暴露了所有秘密。“啪”,正待要跑,身上早着了一巴掌:“说,去哪耍水了?不知道康宁堡早几天淹死几个孩子?”“啪、啪啪”。
原来她真的不知道我们捉鱼的事呢!
后来,不知道母亲如何知道了我捉鱼的事,就说:“这么好的东西都让你们糟蹋了。以后逮着鱼,就拿回家来,全家人也能沾沾光。”所以到以后,鱼就真的拿回家了,只是需要更加勤快些补割些羊草罢了。有意思的是,母亲她们收拾鱼要比我们干净很多,炖以前要先裹了面糊油炸,炖也好像比我们内行,可是,总感觉那味道不如我们偷偷做下的好吃,真是怪哉!
晋中平川农村因为地势的原因,几乎每村都有一两个大水坑,用以积存村子里的雨水。这水坑放大了说可以称之为湖,只有水的入口而没有出口,总是冬枯夏溢,但几乎没有完全干涸的时候。所以,这水里慢慢就长了鱼,最常见的便是成群结队的鲫鱼。因为水量一般都很大,除了撒网,是很难捕捞到的。但北方撒网的人很少,所以这些坑中的鱼有时就会长得很长到很大。
那时,民兵还有佩枪,带有鲜明的时代色彩。有次好像是民兵比武归来后,公社的武装部长也到了我们村。大家饭后无事,竟然到村北的水坑中甩手榴弹炸鱼吃。我正午睡,听得几声轰隆爆炸声,忙跑出去看。星星点点,水面上一层白花花的死鱼,见那些领导和民兵们正穿了水衣举着一个个笸箩在水中捞。那鱼一入笸箩,竟一下子就都泛活了,在笸箩里蹦。这玩法,到也省事,我心想。
受这件事启发,不知谁又发明了另一种炸鱼方法。这方法比手榴弹和TNT都简单省事的多,就是把酒瓶中装一多半儿生石灰,留孔塞好,然后扔进水中。等啊等,到一定时间后,也会传来“嘭”的一声,然后水面上也会漂起几条鱼。但最大的麻烦在于,人下水捞鱼的时候,往往会被碎玻璃划破脚丫子,得不偿失。
有一年大旱,村北的水坑水域越来越小,也越来越浅。不知是谁起了个头,也不知哪来的三架鱼网,有人在塘中开始捕鱼。受此影响,不少青壮年也下了水,且都扛着专门用来罩鱼的鱼戳。小孩子们不甘落后,也下到浅水,手摸。可谓全村男女老少齐上阵了,水里全是人,在捉鱼。岸上也全是人,在收鱼。一天时间,把这口老塘翻了个底朝天。
到那时,我才知道,原来我们这个地方,大概和当年汾河流经有一定关系吧,其实人们是有捕鱼的传统的。只是几十年的集体劳动方式,这种基因竟渐渐失传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