吃过午饭,约四伯钓鱼,他还在洗碗。叔侄二人来到湖边,水天一色,鸥鹭翩翩,脚底泥泞如胶,每迈一步鞋子都要松一下,鱼的诱惑消减了这种困难。来到水边,解线,挂上蚯蚓就下竿,四伯帮我在线上捏上一小段锡丝,彼时大部分人尚不知调漂为何物,雾化之类理论远在天边,带漂就是统统钓浮,没有目标鱼的概念,白条、白条、还是白条,能碰到鲫草,挂面饵能调到瞎眼翘嘴。钓底就是重铅沉底钓肉食鱼,无漂看竿尖。钓大鱼都是自制手车竿,挂玉米、土豆(红薯)条、面团。没有电鱼的,钓法落后,渔获还是可以。
鱼饵入水,漂便下沉,起竿就是白条,竹竿都是飞鱼,我力弱,挥竿慢些,这天下午3小时收获20多条,彼时白条又大又肥,都1两左右。四伯50几个白条,几个二三两鲫鱼。鱼都放在他的鱼篓里。回到家,问我要不要,我妈说难得打整,不要。我手痛了一晚。
出钓的第一天收获颇丰,瘾就上身,第二天午饭后又去约四伯,四伯丢给我一个带铁丝圈的肥料口袋:“我上午给你做了个装鱼的网子,你钓的自己装,喊你妈给你油炸,味道还是可以。”叔侄又来到水边,我还是20来个白条,四伯今天带了菜油和的麦面,调得一条两斤多的草鱼,把我看得馋得,这差不多是我见到的最大的一条鱼。 我把我的白条带回家,叫母亲帮我油炸,母亲说:“好久没榨油了,剩的只够炒菜,下次榨回油再炸鱼。”父亲说:“我给你烧,用不了好多油。”他选几条大的,刮鳞破腹,内外抹盐,外面再抹油,芭蕉叶子包了五六层。放进柴灶里,十分钟光景,说好了。用火钳夹出,芭蕉叶已成焦炭,父亲剥开一个递给我。弟弟在旁边也伸手索要,父亲对他说:“你太小,吃不来,小心刺卡到,我先给你把刺拿掉,只给你鱼肉。”我拿到嘴边,香气四溢。小心翼翼取鱼肉,小刺太多,不好清理,味道也一般,吃了几口就扔给猫。父亲弄了好久,才给弟弟清完一条鱼的刺。也说:“这鱼毛毛刺太多,还是油炸的好,炸酥炸脆才安全。”
一天父母赶场去,留我在家看门,不准乱跑。当时看门的任务于我就是关禁闭,小伙伴们父母都少管的,串门的,乱跑的,邻居一个大娃娃来约我和他去队里的晒谷场玩木头车,他说每天那边都有好多人,跳绳的、玩泥巴的、耍石子的,反正好耍得很,今天专门来叫我。我心痒得不行,关门的当口,想起父母晓得我私自出门轻者挨骂,重者“笋子烧肉”的滋味,就立刻泄气了,叫他自个儿去,我爸妈不准我去耍。他边走边说:“我来叫过你的哟,莫后悔,真的好耍!” 我一个人闷闷不乐,无头苍蝇般房前屋后乱转,来到房侧水田沟边,梯田,上面流下的水刚好冲出一个50公分左右椭圆形水凼,近来天气晴好,水沟已断流,空余水凼。隐约看见水面有波纹,走进细瞧:妈呀,好多长得像蛇的东西,我见过蛇的样子,不是蛇。麻起胆子再贴近一点,原是一堆泥鳅、黄鳝。那时候没电视看,识字少也不看书,形成了一套自己的“进化论”:蚯蚓长大变泥鳅,泥鳅长大变黄鳝,黄鳝长大变蛇,蛇变龙。看来这些家伙下步要变蛇了,再不处理,更待何时?马上冲进屋,拿出一把砍柴刀,返回便砍,水塘瞬间变红,一阵猛砍,估计全都解决掉了,如释重负的回到家。当日无事。
第二天又带了二十来个白条回家,父亲问:“是不是你把那些黄鳝泥鳅砍成截截的?”“再不杀都要变蛇了。”我认真的回答。父亲笑了:“你有没有听说过‘龙生龙,凤生风凤,老鼠的儿子会打洞’,生来是啥就是啥,哪个给你说有黄鳝变蛇的?”“以后莫做这种傻事了,你去闻下看好臭,我等会儿去捞了埋起。”
钓了10来回白条,就到了8月底。堂兄问我去不去读一年级,他听同学说今年不招二年级,该读二年级的全部再读一年级,他都读两个一年级了,大婶要去找老师给他跳级,我要报名可以跟他们一起去,我说我要回去问我妈。 傍晚我爸妈收工回家,我说:“我要去念书,给我报名。”父亲说:“我跟你妈都商量过了,你才满6岁,可能报不到名,再大一岁,明年去。”我说:“我就是要去,你们不送我就跟大婶去。”我爸说:“那也要得,我们明天有事情,你跟你大婶去试试看老师收不收?”说完他就起身去给大婶打招呼。
第二天,大婶早早叫上我,一起到了学校,大婶把我带到一年级老师办公室,老师也是本村人,简单介绍过后,他说他认得我爸,初中时候比我爸高一级。他给我大婶说:“你先去忙你娃娃跳级的事,这个娃儿我要考一下再决定收不收。”大婶对我说:“娃儿,莫怕,老师是熟人,老师问啥子你就答啥子,我还要去找你勇哥的老师,忙完我就来找你。”说完就走了。我有些无助、有些慌张,冷汗直冒。
老师和颜悦色的问了:“会数数吗?”
我放松了些,“会!”
“那就从一数到一百。”
居然是这么简单的问题,莫说一百,有时间数到一万都不是事儿。我心里想。我愉快的数完数。感觉脸不似先前那般烧了。
“认得字吗?”老师又问。
“认识几百个。”我有些从容。
“好,那几个字叫什么?”他指向黑板上方。
“好好学习,天天向上。”我初始的窘迫已云散。
“好,那还有最后一项。”老师顿了顿,我又有些紧张了。
“最后一项,用你右手绕过头顶,摸左耳朵。”我照做,右手摸到了左耳朵。“可以了,你去门口耍一会儿,等你大婶来。”说完招呼其他同学了。
到现在我都没搞透老师的“摸耳朵”面试法的依据,收手长的,古代有的著名人物确实手长过膝(比如刘备),老师是不是要收这巨潜力股。要不就套用了动物园的考评标准,大猩猩呀,猴子呀,还有熊,种种手长。
过了一阵大婶回来了,我听老师对她说:“这娃儿基础还可以,就是年龄小了点,按规定不能收,我跟校长反映了,学校的意见是收,只是这学期多交10元钱。正读11块5,他就交21块5,明天入学记得带来。”大婶说:“谢谢老师了,收了就好,钱的事情我回去跟他爸说。”
回家的路上,大家都还开心,堂兄跳级的事情也成了,他要多交15元。大婶自言自语:“多交就多交了,这次不交再多读一年要多25元,跳级节约了两年,还赚1年时间。”
大婶回家就给我爸介绍了我报名情况,我爸说:“多交就多交,权当多做了4天活路。大嫂,谢谢您。”“一家人客气啥子,这娃儿我们都喜欢。”大婶回去赶做午饭了。
当晚父亲去爷爷家取回一个绿色书包,“你四伯差两分考上初中,他说不念书了,书包留到也没得用,就拿给你。”哎,四伯这下可以天天整鱼了,我想。
第二天早上,母亲叫来读五年级的表姐,拿出一块花布,把一叠钱包了好几层,递给她,“蓉儿,你帮你弟娃儿把学费交给他们老师,。”表姐小心翼翼的把布包塞进书包,带着我到了学校。
由于早已接受了父亲的家教,拼音汉字都会,加减法精熟,语文数学就一本联系册,远没有现在孩子各种各样的教辅资料需要做,上期的内容简直不屑一顾。人小也没有当上班干部,轻松自在。入秋之后白条也懒了起来,周末跟四伯跑了几次,先是10来条,再3,5条,10月以后连续两次白板,四伯的渔获也是越来越少,他说:“天冷了,不好钓,不钓了,等明年热起来。”
春节过后几天,又开学了,这学期学费16元,所有学生都一样,我不用再多交。父亲给我10元钱说:“过几天家里要修房子,钱紧得很,你先给老师交10块,房子修完可能剩点钱,我就把欠费补上。”“那不剩就不交了?”我很不满意。“到时没有的话,我借钱都给你交。” 没奈何,我自己又没啥“小金库”补得起,全得依大人的安排。 到学校交了10元钱,老师很不高兴。后来得知我班欠费的有好几个。校长对老师也不满意,嫌他催收不力。
鉴于我第一学期考试还可以,比我们班很多读第三个一年级的同学(他们和我堂兄也同学过)得分高,老师提拔我做了副班长,我当副班长比较尴尬,和中国如今的副主席,美国的副总统地位类似,是难以转正的备胎,班长要学习好(软件),身体够结实,(野娃娃多,不够强壮镇不住),凭我的身材和年龄几乎没转正机会,除非班长啥时候转学到镇上中心校。人小单纯,管他副不副,大小都是官,反正有些同学会主动接近我这个“小不点”了,还有那么点小得意。不久又选少先队员了,没有写申请书那些繁琐的程序,老师欢喜谁就谁。我不出意外的成为了少先队员,戴上红领巾,放学一阵风的跑回家。
第二天就有同学给我说:“谁谁谁没有选上,今天早上自己系了根红布条。”说完朝一边努努嘴,我顺着看去,一个女同学正趴在桌上嘤嘤哭泣,原来一些男生嘲笑她,被气哭了。我生出一点同情来,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。
五月一到,河边竹竿就天天多了起来,钓鱼季又开始了。我家的砖房基本修好,钱不太足,只修得三间,墙面也只抹了一层砂灰,没钱刷白,灰灰的。不过我相当满意,有草屋变华厦的感觉。待打完地坪,就不再请帮工,家里重归平静。 我给父亲提周末钓鱼的事,“不行,我跟你妈还要忙房子的事情,你要帮忙做饭。”父亲断然拒绝,我有些不高心。“等到暑假,房子就弄周正了,你可以钓鱼,还有,下周把欠的学费给你补上。”听说能补交学费,我又高兴了,老师差不多周周催费,我紧张了好久。
相比现在电饭锅的省事,柴灶做饭要复杂一些,增加了滤米的工序,肉还是吃得稀疏,大部分时间还是素菜。土豆、南瓜、红薯、豆角,总是桌上的主角。为节省柴火和时间,就常常饭菜一锅煮,将煮开的米用篾制筲箕滤过,锅稍微清洗下,将菜加调料炒匀,铲到锅的一边,将滤过的米倒在另一边。适当加水,盖好锅盖,小火蒸熟。荤菜地位高得多,都单独炒,基本做回锅肉或者红烧肉上半年年猪肉没吃完的话基本是炒腊肉。这些流程跟父母做过几次也就熟练了,没有困难,比较麻烦的是没人帮忙烧火,既要烧火,还得转灶台。常常顾此失彼,有木材树枝可烧的时候还好,但是大部分时间只能烧稻草和麦草,烟大火小,一灶柴只能维持分把钟,一离开就熄灭,用吹火筒吹,经常满面柴灰还不一定复燃,只好点火柴,有时候做一顿饭要划掉6、7根火柴。 还有一个困难是身高依然不够,转灶台还得踩个小板凳,摔过好几次,好在都没有伤筋动骨。
第一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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精彩,谢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