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转贴】非洲钓鱼忆旧之莫桑比克篇（六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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咸水鱼出品 非洲钓鱼忆旧之莫桑比克篇（六）
——大隐隐于市（上）
我和菲力西亚诺先生从来没有一起钓过鱼，我认识他的时候，他已经老朽不堪，事实上他连自理生活的能力，差不多都没有了。
那时候我的餐馆生意还挺不错，所以关了旧的，另租更大的地方精心装修了一下，新餐馆就开张了。开张一星期后就发现了问题，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一种蜘蛛，大白天的就在墙上公然跑来跑去。那是一种很怪异的东西，身体很小，但是八条长腿伸出来，占地却有鹅蛋那么大，在墙上跑起来速度奇快，快得简直就看不清它的动作。这种蜘蛛有毒，装修的时候，有个黑人据说就是被它咬到了，伤口肿得发紫，痛得他哭爹叫娘。这下麻烦，如果我的客人被咬到，那事情就大了。我的黑人雇员说有一种药可以杀灭这种蜘蛛，另外还有一种药，可以治疗被这种蜘蛛咬伤的，他说只有城东区的一家药房有得卖这两种药，那家店主是个葡萄牙人，于是我赶紧的就去了。
贝拉港的市中心，被分为东西两个区，西区比较繁荣一些，独立以前是中国商人的地盘，独立后那帮老华侨死的死了，逃的逃了，偌大的家产就此丢下，印度人趁这个机会填补真空，后来又添上穆斯林，西区店面就成了这两个种族的天下。东区的居民大多是后来新移民过来的穆斯林，基本上来自巴基斯坦北部靠近阿富汗的巴克同尼斯坦，留着大胡子，戴着样式怪异的帽子，很保守很神秘的回教徒，他们自成一体，和中国人从无来往，所以我很少到东区去。
东区，老旧而奇怪的楼房，巷道狭小曲折，人在里面行走，光线暗淡气味复杂，时不时会迎面走过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色袍子里的女人，就眼睛鼻子的地方开了一个小口子，还用网纱隔住，是老是小是美是丑根本就看不清楚，简直就像个鬼一样。以前我曾经凑上去往里逼视，后来才知道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举动，幸亏当时没有男人在边上，否则很可能就要把我红刀子进白刀子出了。这么小的巷子两边，竟然还开着不少的店铺，卖一些日用杂品，衣服干货和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，黑人店员站在门口，看到有人来了，凑上来鬼头鬼脑的问：什么什么东西要买吧？虽然听不懂，也会知道那个什么什么不会是好东西。回头一看，满脸胡茬子的店老板坐在柜台后面，正朝你虎视眈眈，那眼光看得你背后发毛。从巷道里走出来，猛然见到阳光，刺得人眼花目眩。往两边一看，原来我要找的药店，就在巷子口上。
药店门口坐着一个老者，看上去是个葡萄牙人，这么热的天，就在太阳下这么坐着，看到有人来了，很吃力地起身来招呼我，步履艰难。我说老板，我想要买那种药来杀蜘蛛，出门前我的雇员教过我，蜘蛛这个词用葡萄牙语怎么讲，可是到了临要用的时候，却怎么也想不起来，一着急，英语spider就出来了。谁知道那老者接过话头，竟用很熟练的英语和我说话，他问我是哪种蜘蛛，长什么样，我这么长这么短一形容，他说我知道了，在货架上找了半天才把药找了出来，我接过来一看，说明书是葡萄牙语的，看不明白，他就给我解释，怎么个用法，掺水的比例又是多少，讲得很仔细。付完钱刚要走，他叫住我，问我说先生你是什么国家的人，在贝拉做什么生意？我说我是中国人，在这里开中餐馆，他吃了一惊，说贝拉现在又有中餐馆了？开了一年多了？哎呀我都不知道。他说以前贝拉有很多中国人，西区那个地方早先全都是中国人的店铺，还有一家中餐馆，就是现在印度人拉久开布店的那个位置，老板姓劳，是他的朋友，独立前全家跑到葡萄牙去了。我一听就明白，那个中国人姓刘，肯定是广东人，他们广东人把刘念成劳的。他说他喜欢中国人，中国人做的菜好吃，以前他经常去劳的餐馆吃饭，什么杂碎啦，什么腰果鸡，还有鱼翅汤，说起来真的有年头没有吃到中国菜了。我说那简单，随时欢迎你过来我餐馆用餐。他面露难色，说你看我这个样子，现在走道都不利索了，你看这么行不行，随便什么时候，你要是想得起来，做一个菜，让你们店里的伙计替我送过来行不？我说没问题，就这么着了。和他握手道别，他说他的名字叫作菲力西亚诺，一握到他的手，吃了一惊，竟然凉得象死人一样，怪不得这么热的天还在太阳下坐着。
一回头，才看到门边的药柜上贴着张照片，那照片早已泛黄褪色，影像模糊，贴在玻璃上揭不下来了，但是还看得出来那是老者年轻时的样子，站在一条船的边上，左手捏着一顶太阳帽，右手拿的是什么？仔细一看，竟然是一根鱼竿，钓鱼人的直觉告诉我，这老头有故事，当下我就决定，下回我自己给他送菜来，我得好好地跟他聊聊。
第二天正巧费南迪斯到餐馆来看我，我就问他说你认不认得菲力西亚诺先生？他说哪个菲力西亚诺？我认识好几个菲力西亚诺呢。我说就是在东区开药店的那个老先生。费南迪斯吃了一惊，说你怎么会认得这个人？你要是不提起，我真的记不得这个人啦，你想听听这个人的故事吗？
费南迪斯说：“这个菲力西亚诺，他们的家族在贝拉已经有九代人了，他的祖上在贝拉省有数不过来的庄园和田地，莫桑比克输往欧洲的腰果，大一半都出自于这个家族。到了菲力西亚诺的父亲这一代，开始涉足运输业，他们从欧洲买了卡车，组成了南部第一大车队，业务一直延伸到肯尼亚，坦桑尼亚，马拉维和南非，在莫桑比克这个国家，提到菲力西亚诺家族，可以说是没有人不知道的，嘿，富可敌国，富可敌国呀！奇怪的是这个巨富的家族，从第三代开始，一直是一子单传，轮到你说的那个菲力西亚诺老头，是第八代，他下面还有个儿子，不知道什么缘故，死在了马拉维，所以这个名门望族，就此绝了后。据我们葡萄牙人圈子里传说，以前有个很有名望的星象师给他们家族算过命，说这个家族到第八代就要破落到不成样子，想不到这个预言就真的落在菲力西亚诺老头身上了。”
费南迪斯点了根烟，谈兴正浓:“这个菲力西亚诺，接下家族产业的时候那是呼风唤雨，坐拥金山，谁都没有想到，这家族会垮得这么突然。菲力西亚诺那时候正当壮年，除了做生意，就是热衷渔猎，为了方便他的这个爱好，他还买了一架飞机，你要知道，那个时候连总督都还没有私人飞机的。嗨，想不到这个家族就断送在这架飞机上。伊尼扬索罗这地方你听说过没有？那是一条河流的入海口，四周都是原始森林，离我们贝拉四百多公里，没有公路可通，从海上开船过去要一天半时间，那里是莫桑比克最好的钓场，黄鳍金枪鱼一条就是一百多公斤，浪人鲹超过三十公斤的稀松平常，菲力西亚诺时常开了飞机带了朋友去那里钓鱼。有一天他又去了那个地方，钓完鱼回家的时候，飞机在沙滩上启动滑跑，速度越来越快，就在这个时候，旁边看热闹的一个小黑孩，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突然就从人堆里跑了出来，往跑道上横穿过去，眼看着就要被飞机撞上了，一急之下，菲力西亚诺猛拉机头，紧急升空，终因升力不足，勉强往上升了八九米，一下子就栽了下来。他的朋友断了一条腿，菲力西亚诺更倒霉，把颈椎给摔坏了，往后四年多的时间里，躺在床上动弹不得，生意一下子就垮了，儿子在这段时间里又不明不白地死在马拉维，他老婆把家产一卷，就跟人跑了，家里就剩下一个忠心耿耿的女仆照顾他的生活。你说说，这么大的家业一下落到这种地步，这不是天数是什么？也亏了他这么一垮，独立战争打起来后，就没有人对这个半死不活的葡萄牙人有半点兴趣，总算是逃过一劫活到今天，还记得我带你去的那个咸水湖边的废墟工厂吗？那就是他家的产业。”
开着飞机钓鱼富可敌国的菲力西亚诺，和我所看见的那个颤颤巍巍地坐在烈日下晒太阳的老头菲力西亚诺，在我脑子里怎么也对不起来，这使我对这个老头的好奇格外地浓厚起来，我想我一定要去拜访这个传奇的钓鱼前辈。
莫桑比克, 非洲
本主题由 汉中小鲫鱼 于 2014-8-30 10:36 设置高亮
